二月二,也作春龙节、龙抬头、春耕节。这一天,东方地平线上第一次升起了龙角星(东方七宿第一宿,代表春天的到来),民间传说司雨龙神从睡眠中醒来,为春耕降雨。
春雨响春雷,雷为震,传统乐器中和初春“惊雷隐隐”最相配的,就是大鼓了。
惊蛰一过,一些传统的民间艺人就盼着第一场春天的雷雨。雨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那一声春雷,雷声萌动,敲打在老手艺人的心上:该给手做的鼓蒙皮了。
蒙鼓皮是个力气活,更是精细活。鼓面需是从屠户那拿来的老牛皮,用开水烫了,毛必须褪干净,晒干了才能用。鼓架由积年的木头制成,用篾条箍得紧紧的,万一以后缩了水就麻烦了。给鼓蒙皮的环节更是讲究,蒙上去的牛皮必须松紧适当。松塌了,鼓就算废了,而紧的程度如何,又影响着这面鼓的音高。能不能出一面好鼓,就在此时,一旦失准,前面的功夫全然白费。
所以一些老手艺人会有这样的偏好,在春雷乍响的时节给鼓蒙皮。惊蛰的节气神是雷神,在老人心里,此时做出的鼓最得天时地利,用老话说就是声响好,耐得住用。可雷与鼓有什么渊源?
嘿,那可太深了!
《山海经》中有载:“雷泽有雷神,龙首人颊,鼓其腹则雷。”上古人、神、兽不分,雷神长着龙的身子人的面孔。鼓在这里自然是动词,雷神敲打其腹,雷声作焉。而在敦煌莫高窟中,雷神的形象更直白地与鼓联系在一起。雷神不比雨神,画雨神可以描绘成云作雨,那雷怎么表现?且看雷神周围那一整圈的鼓,可不就像听到了轰鸣的雷声了吗!
《山海经》神怪 雷神( 出土于《升天图》西壁 )
上古的乐器,往往都有“通神”的说法。据说一些少数民族在制作鼓时,有着一整套严格的仪式。上至鼓身树木的选材,再到鼓皮用牛的选择,乃至制鼓的人选都要专人负责。在杀牛取皮作鼓时还有仪式,这样的牛就是祭祀的“牺牲”,有了敬天敬地的神气。由此制作出来的鼓,也只有部落的长老有权使用。
周代时,虽然世俗国家的影响力取代了原始社会神巫的无上地位,但“上古神器”被广泛用于礼乐文明的祭典当中。殷商时的祭祀与礼仪中,鼓依旧是年度祭祀、祈求祝祷的重器。祭祀用鼓保留至今,如若去曲阜孔府,遇上祭孔乐舞,鼓这种乐器必然不会少。配上琴、笙,乃至编钟,这时候的鼓声再也没有粗野豪放,仿佛雷声震天,而变得典雅之极,进退有度,使人心生肃穆。
当时,国家设有掌管鼓乐的机构与“鼓人”的官职。他们所做的事和今天的国家级乐队差不多,但他们身上依然保留的“通神”气息,是今天的乐队所没有的了。想想看,如果皇权规定一件事只能由专人来做,其他人却没有这个资格,那就不仅仅是出于专业性和技术性的考虑,它的权威性和威慑力不言而喻。这么想下去,后世县衙门口设立的“鸣冤鼓”,它的存在绝不仅仅是击打出声、让官老爷听见那么简单,而是真的有挑战官威的意味。
除此之外鼓还用于战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话大家也熟悉。“击鼓进军,鸣金收兵”,在冷兵器时代是两军对战的最重要号令。《易经·中孚》中也说,“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
击鼓战金山 ( 王淑晖/绘 )
鼓声有多振奋人心,可以当今流传的绛州大鼓《秦王点兵》中一窥一二。这里的秦王,是指秦王李世民。鼓声震天,将士们雄姿勃发,或击打鼓心,或磕打鼓环,简简单单的一面鼓,竟然能组合发出那么多不同的声响。鼓点越来越快,仿佛骑兵列队,缰绳在手,马上就要疾驰冲锋。鼓声铿锵雄浑,方显我大中华的阳刚之气。
在朝,鼓是王权的象征。在野,农耕社会的人们把鼓声轰鸣与作物生长联系起来。春雷声动,雨润万物,带来了勃勃生机。先人善联想,轰鸣的雷声就与作物的生长建立的密切的联系。在春耕时击鼓,就有了祈祷一年顺风顺水、秋来有个好收成的含义。
当然,含义都是被赋予的,拨开这些遗俗,作为艺术的鼓乐本身也很美。还记得张艺谋的电影《十面埋伏》吗?多年过去,剧情实在记不怎么清晰,但里面章子怡以水袖击鼓舞蹈的段落,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十面埋伏》片段
电影中,盲歌女小妹身着盛装,额头以花钿装点,红得仿佛沁出血来。一排鼓围绕她身边,音乐声中,她抛出衣袖,敲击一个个鼓面。鼓声响,动作起,鼓声停,动作止,一动一静间,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都被改变。当然,电影中的高难度的动作由替身完成,但小妹那舞动的身姿,当真美得令人震惊。
说到这不免有点失落,比起从前的鼓乐,在现代人印象里,鼓多少有些俗气,甚至“沦为”了秧歌队的配器。是啊,当神权让位于皇权,皇权又逐渐被消解,鼓乐一步步走下了神坛,变成了民间的游戏。在西洋音乐扑面而来的年代,它变得愈发落寞。没有人欣赏自然就没有人传承,如今又是雷声萌动的春天,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手艺人,听着天上的惊雷心里会想着:是时候做面大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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