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纪宴
4月18日晚,浙江交响乐团在艺术总监张艺指挥下奏响于京君作品专场音乐会,作为第六届国家大剧院“中国交响乐之春”最令人瞩目的演出之一,这场名为“中国故事”的音乐会不仅在名称上与本届“中国交响乐之春”的主题——“改革开放40年礼赞——世界语言·中国故事”——高度契合,而且就作品的艺术风格、内涵与神韵而言也是如此。
于京君的《五彩云》原为无标题作品,由作曲家根据即兴钢琴曲扩展而成,而其变幻莫测的和声与配器色彩,确实与五彩祥云的富有传统文化内涵的意象奇妙对应。在这首乐曲中,德彪西的手法与其说是影响和借鉴,不如说是一种滋养:音乐的技法层面成为“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境界,对于运用交响乐团演奏的中国乐曲,这是难得的境界,也是真正能够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前提。在这首乐曲中,作曲家在主题的运用上采取了一种几乎是考验听者忍耐力的“不厌其烦”式动机重复,其结果是将听者的注意力集中于短小动机的表现力,仿佛在聚焦镜中出神入化地凝视五彩云瞬间的奇妙变幻。
之后的竹笛协奏曲《新柳水令》更多地契合传统古典协奏曲结构,但在乐章曲式尤其是作为竹笛的独奏乐器写法上,显示出锐意探索的精神。在交响乐团演奏的协奏曲中,民族乐器尤其是竹笛经常存在与乐团的音色融和问题,每一位作曲家采取的解决方式不同。于京君的这首《新柳水令》并未“削足适履”地将独奏声部处理得更接近传统古典协奏曲,而是保持竹笛这一天性活泼的乐器特有的歌唱性与明媚、飘逸音色,在强奏时,竹笛的高亢歌唱在管弦乐织体的烘托下产生一种非常有力的描绘与叙事性,华夏大地上不同地区的风俗场景与人们的音容笑貌,在悠扬的笛声中得以生动呈现。担任竹笛独奏的青年笛箫演奏家陈悦游刃有余地在整部协奏曲中发挥出竹笛的丰富表现力,快速乐句的密集音符有着纯净的吐音和饱满而富有质感的声音,歌唱段落则起伏有致,充分挖掘旋律的深层表现力。张艺与浙江交响乐团显示出在协奏曲演奏中的成熟经验:从不以过于响亮的声音遮盖独奏线条的美,但在重复独奏旋律或与独奏乐句形成对答时又不缺少热情与动力。
音乐会下半场的交响乐《社戏》,作为灵感来自鲁迅名篇而充满浙江地方色彩的交响音乐新作,是以另一种引人入胜的方式讲述中国故事。作曲家在三个乐章中大量汲取最具浙江特点的三大剧种——绍剧、越剧、婺剧,让这部交响乐给人一种非常独特的印象,一言以蔽之,可以称之为“《社戏》,就是一段戏,接着另一段戏。”虽然,对于并不熟悉绍剧和婺剧的听众,作曲家刻意运用的一些唱腔难以被辨识,但这些唱腔编织于这首交响乐之后所具有的审美价值,并非一定需要“辨识”出其来源才能发挥,而是在新的结构中具有新的旋律与结构意义。但越剧《红楼梦》中那句脍炙人口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却是大多数中国听众在旋律的轮廓还未完整呈现时即能瞬间辨识的,而这样的旋律,起到的是类似“主导动机”或“佳句”的作用,它激发熟悉的画面感,唤起亲切的联想。作曲家以复杂的变化重复手法,让这一乐句在不同的节奏中以不同的风貌一再出现,产生“一唱三叹”的回味效果,就像鲁迅先生笔下意蕴悠长的看社戏情景:“月还没有落,仿佛看戏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离赵庄,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回望戏台在灯火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吹到耳边来的又是横笛,很悠扬……”而音乐所具有的独特表现力,又赋予作曲家以穿越时空的想象力,于是,作为“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回响,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主题突然间飘然而至,带给听者以恍惚的穿越感,梁祝与宝黛,凄美的爱之绝唱,在如画的的山水间回响。将这些戏曲素材融为一体,作曲家同样运用了高超的作曲技法,虽然,这些技法,连同巴赫著名的《哥德堡变奏曲》主题的引用,深藏于总谱中,不仅对作曲家构成考验,也对指挥家和乐团构成挑战。在这方面,张艺与浙江交响乐团的演绎所达到的境界,符合乐评家迈克尔·奥利弗关于演绎者的职责所指出的,即演绎者不仅要正确揭示作曲家所要表达的内涵,还要做到让作品具有说服力。通过于京君的三首手法和语汇新颖的作品,张艺与浙江交响乐团生动地讲述了植根于大地的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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