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艺术中心（唐若甫/摄）
文 | 唐若甫
如果每个作曲家都像能量场那样可以在地图上显示成光斑的话，那2018年1月中下旬的10天时间内，人们会发现有一群耀眼的光斑从神州大地集中移动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在国内，这些作曲家来自五湖四海，操持着不同的口音，写着千差万别语汇的音乐。能够让他们在短时间内集体位移纽约抱团的，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聚焦新竹林七贤
1月19日至26日，茱莉亚音乐学校专门用来上演新作品的聚焦音乐节首度把焦点集中在中国当代音乐，在此次“当代中国——一场中国作曲创作的盛典”其间以6场音乐会力推33位中国作曲家创作的诞生于1940年至2017年间的35部作品，梳理中国音乐创作脉络，全景式展现当代音乐创作风貌。
聚焦音乐节由茱莉亚音乐学校校长乔瑟夫·波利希与音乐节总监乔尔·萨克斯共同创建于1984年，意图为学校专演现代音乐的新茱莉亚合奏团提供实践机会，也当作学生接触当代作品的平台，每年举办一届。之前聚焦的有日本和阿根廷等国家的当代音乐，有的以区域为主题，有的以流派为主题，有的以个人为主题。2017年初，波利希找到萨克斯，认为茱莉亚天津分校的建立时机成熟，可以推出一届聚焦中国音乐的音乐节，也当作给自己退休的送别礼。事实上萨克斯之前一直有计划聚焦中国，天津分校的建立无异于开启了茱莉亚通往中国，中国通往茱莉亚的大门。
如同举办任何新作品音乐会一样，萨克斯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物色作曲家，他希望把对象集中到在中国生活和工作的作曲家尤其是年轻人，而不是移居海外早为外国所知的华人。天津分校的两位校长建议他找陈其钢帮忙物色，因为陈其钢是中国青年作曲家培养计划的主导者。
萨克斯请陈其钢推荐在培养计划中发掘的苗子以便委约新作，另外征求了叶小纲、郭文景、刘索拉和贾达群等作曲家的推荐人选，两位天津分校校长分享了更多作曲家列表，欧洲的乐谱出版商和电台也提交了库内的作品清单。一份囊括30位生于1980年后和70位生于1980年前的作曲家名录渐渐浮出水面。
在大名单基础上，萨克斯索要作品总谱，筛选出本土作曲家并且符合演出阵容的配器和编制的作品。由于当务之急是委约青年作曲家创作新作在音乐节首演，他从名录中敲定7位青年作曲家，他们分别受茱莉亚音乐学校委约，每人献上新作一曲，像极了竹林七贤的饮酒赋诗。
30年后再发力
历史总是有着惊人巧合。7人组合亮相国际平台在30年前有过一例，那次书写了一代中国作曲家的职业道路，其中便包括萨克斯征求意见的陈其钢和郭文景。1988年，国际现代音乐协会（ISCM）在香港举行年会，荷兰新音乐团创始人乔尔·邦斯参会后，经由莫五平引荐首次到访中国，发现了一批正当崛起，但国际乐界几乎闻所未闻的本土作曲家。经过3年准备，邦斯1991年在阿姆斯特丹召开了一场改变历史的名为“天堂之路”的音乐会，首次把7位顶尖中国当代作曲家莫五平、许舒亚、郭文景、陈其钢、谭盾、瞿小松、何训田引荐给欧洲大陆，从而铺平了这批青年通往欧洲的道路。此7人无不受益于那场音乐会，比如郭文景很快拿到了荷兰艺术节的委约，创作了首演于1994年的《狂人日记》，随即开启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室内歌剧创作之路；瞿小松的第二部歌剧《俄狄浦斯之死》便是在荷兰艺术节首演。
萨克斯表示，此次的7人都是由他仔细筛选而出的“才华横溢，天赋异禀之人”。代博、梁楠、宋杨、毛竹、王阿毛、商沛雷和刘豫徽分别来自中央音乐学院、四川音乐学院等音乐院校，都是80后、90后的年轻一代，手持着中国作曲界前辈传下的接力棒。据在星海音乐学院作曲系任教的王阿毛回忆，她是在2017年暑假时得到委约消息，要求室内乐或重奏编制，她希望能够在创作中表达出中国传统意境。她的委约作品，为长笛和钢琴而作的《弄竹弹丝》于1月23日的第4套音乐会首演。另一位接受委约的刘豫徽的《缬韵》于1月22日的第3套音乐会首演。7部委约新作散落在4场音乐会中首演，前5套音乐会都在学校内的彼得·杰·夏普剧院演出。
中国指挥家陈琳执棒闭幕音乐会
（图片来源：中国驻纽约总领馆）
1月26日的第6套音乐会在林肯中心1千余座的艾利斯·塔利音乐厅举行，是为闭幕，也是“欢乐春节”系列。闭幕音乐会的曲目选择灵感来源于校监阿拉·古泽利米安。古泽利米安在看到起初的音乐节规划后提出，本届音乐节缺少“扛鼎作曲家”，正如日本音乐节的武满彻或拉丁美洲音乐节的吉纳斯特拉。在征求了闭幕音乐会指挥陈琳和两位天津分校校长的推荐后，曲目敲定为陈其钢《乱弹》、郭文景二胡协奏曲《野草》、朱践耳《第五交响曲》。
不少在场的作曲家惊讶地发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现场聆听到朱老这部作于1991年，修改于2001年的三乐章交响曲，标题下写着“中国以外首演”。洋洋洒洒的50余页的节目册作品标题下有着让人眼花缭乱的世界首演、西半球首演、美国首演和纽约首演字样，甚至包括罗忠镕作于1987年的四乐章的圆号与钢琴奏鸣曲，也是在音乐节间作世界首演的。这一方面在述说中国音乐曲库博大精深，浩如烟海，另一方面也深刻揭示当代中国音乐离国际社会哪怕是与同行的遥远距离。聚焦音乐节犹如久旱逢甘霖，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要解决中国音乐少为世界认知的这一世界性难题，还得靠自己。
新品发布常态化
纽约街头广告牌（唐若甫/摄）
聚焦音乐节向世界展示了中国音乐创作风采，但碍于其性质，也暴露出两个局限性。其一，因为音乐节的主旨是作为新音乐合奏团和学生的平台，而茱莉亚不教授中国民族乐器，因此此番上演的作品除一两首特例外，凡是含有民乐内容的均由作曲家为西洋乐器编制重新编配，这样一来便失去了作品原有的光彩。其二，聚焦音乐节每年更换主题，毕竟由茱莉亚音乐学校主办，中国作曲家依靠其为长期委约和首演平台，既不现实也无必要。所幸的是，这两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在紧接着聚焦音乐节粉墨登场的两台音乐会中迎刃而解。
就在聚焦音乐节闭幕音乐会次日的1月27日晚，由中央音乐学院主办的“2018中国当代音乐——中央音乐学院作曲家新作品首演音乐会”在艾利斯·塔利音乐厅上演。7名中央音乐学院作曲家的新作迎来世界首演，照出场顺序依次为贾国平《时空的涟漪》、唐建平《金鳞》、李滨扬《落日湖》、秦文琛《大地音诗》、陈欣若《大协奏曲》、叶小纲《紫薇》和郭文景《锣的喧嚣》，由陈冰指挥全学院班底组成的室内乐团及民乐独奏家出演。此7人组合与“新竹林七贤”前后呼应，仿佛是历史的巧合又一次再现。
音乐会中，西洋室内乐团中大致加入了由二胡、琵琶、古筝、笙簧、笛子、扬琴、唢呐、阮和铜锣组成的独奏或重奏，呈现出作曲家们的原汁原味。在音乐会开始前的简短致辞中，院长俞峰表示“今后将每年在海外举办新作品首演音乐会，让世界更多了解现代化的中国”。犹如时装发布周和新品发布会一样，中央音乐学院的新作品首演音乐会一旦落实，并且在各大国际性当代音乐重镇如慕尼黑、马赛、利物浦、圣彼得堡、格拉茨、悉尼、圣保罗、开普敦轮流举办的话，无疑将成为常态化、成规模地推介中国当代音乐的重要平台，意义非凡。
解决了平台问题，还要解决人才问题。1月28日下午，中央音乐学院在纽约州的巴德学院菲舍尔表演艺术中心索斯诺夫剧院上演了为庆祝巴德音乐学院在现有的5年制双专业本科机制中设立中国民族器乐表演专业学位的开业音乐会，作品包括陈丹布和唐建平等。音乐会上半场由陈琳指挥学校室内乐团，下半场由蔡金东指挥巴德学院乐团。作为美国声名显赫的音乐院校，巴德学院的中国民族器乐表演专业将有效缓解西方民乐专业人才紧缺的困境，更为在西方推介中国新音乐平添底气。
巴德学院节目单（唐若甫/摄）
从1月19日到28日的短短10天内，茱莉亚音乐学校和中央音乐学院作为美国和中国的顶尖音乐学府，纷纷上演中国当代音乐，两对7人组合竞相登台，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但只有长效机制和百年大计相结合，中国当代音乐才能在世界上集体生根发芽，驰骋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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